2007年9月30日

大一國文:我們真的自由了嗎?


我們真的自由了嗎?
  ──從李昂《彩妝血祭》探討解嚴後「解放」行動的現象與方向

《彩妝血祭》選自李昂《北港香爐人人插》小說集中,作者藉由一場關於二二八事件,人民的追悼集會為背景,以第三人稱(女作家)的敘事觀點,刻畫出一幅充滿了「彩妝」與「血祭」的圖像。以下我試以此為文本,對台灣解嚴後所解放出來的面貌加以探討。

撕毀禁忌符咒的一刻:歷史事件責任追討行動

當戒嚴令解除的那一刻,封鎖了幾十年的禁忌話題,終於浮出檯面。人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以二二八事件為名,舉行集會。此時正當社會運動風起雲湧之際,各種挑逗、煽動的題目都值得拿來大作文章。當然,這是個值得大作文章的題目,並沒有什麼被過份地誇大。

在這些個集會裡,渲染著過去的悲情,要以此向執政者討回公義。為了讓所有人都能了解到這一點,再現歷史場景是必要的。一幅幅的黑白照片,彷彿血泣著影中人自身的冤屈;猶有甚者,遊行的人群裡流傳著「死之寫真」的存在,那是一系列關於一個駭人聽聞的事件的真蹟:一位女士在歇斯底里的狀態下,將被刑求致死的丈夫屍體,重新修補並留影。另外還有由一群並沒有實際經歷過那個事件的年輕人組成的劇團,以遊行發起所支持的觀點作為藍本,在遊行的路線上演出了一系列街頭行動劇。眾聲喧嘩,爭奇鬥豔,好不熱鬧。

彩妝

小說中有兩個化妝師,一個是過去的,一個是現在的。

彩妝師──現在式

這位彩妝師在小說裡,畫了敘事者(女作家)、一位新娘、以及劇團演員們,而其中有故事的彩妝分別是第一個和第三個。第一個彩妝讓女作家全然變了樣(從來不曾如此美麗過),但是女作家在畫的當下感到相當不自在,像是身體對入侵異物的自然排斥。而在劇團演員身上,這妝是為了讓演員們更接近他們所演出的──再現二二八的情境,要把真實(演員的真實)化成虛幻(建構的歷史)。

這是一個精確的再現嗎?至少就當場觀眾的眼光來看並不如此,至少它與觀眾內心所想的場景還有一大段的差距:不是蕃茄汁,也不是翻倒的烏龜般的掙扎。但是,我們是否真能找到一個精確的再現?每個人心中的場景都有所不同,在這樣的情況下要產生精確的再現是一個荒謬的想法,甚至,所有的再現都會有相當程度的失真,而我們並不能精準地測量出再現場景與歷史場景的誤差,所以根本不可能知道真實的情況。即便是當事人的口述或照片亦然,一隅的記憶並不足以代表整體。

彩妝師──過去式

王媽媽過去也曾以畫新娘妝維生。但在小說中,他畫的是他死去的孩子的臉,要從虛假中把真實給畫出來。虛假的是肉體的狀態及給社會看的外在表向,真實的則是她兒子真正的性別取向。

多年之後,母親才偶然發覺原來兒子是同性戀,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於是一言不發掉頭就走。直到兒子因病辭世(愛滋),她才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世界仍在隱瞞這個事實,比如病床上寫著病名是猛爆型肝炎。

當外頭遊行強調著「不用再假」,何苦王媽媽的孩子都要進棺木了還不能還真?他的內心真的不是男兒身,為什麼這個事實還得作假下去?王媽媽於是要為她的孩子重新賦予其所希望的真面目:一個女性化的外形。妝、假髮、睡衣,當一切達到自我完善的境界,看起來不再有不自然的地方時,算是大功告成了。王媽媽一面念著「不用再假了」,卻也一面把孩子的棺木釘上釘子,孩子的真實面貌終究不見天日。但是,如果真的在生前就見了天日呢?社會大眾會怎麼看待?

彩妝的象徵意義:改頭換面的儀式

改頭換面,除了是符合大眾審美觀之外,另一方面,可以是把實改虛,卻也可以是化虛為實。虛虛實實,其實都是可以人造的,所以,表象只是表象,與實質並無直接關聯。而實際的虛實卻也撲朔迷離,瞹昧不明;喊著不要再假的人呈現的是真是假尚未可知,而企求著能以真實面貌示人的人卻不能不假。所有的人都看著,以一種有立場的眼光看著。真真假假,比不上合不合胃口重要。

彩妝師之死──兩則血祭的實例

彩妝師在畫新娘妝的大樓發生了火警,彩妝師墜樓而死;而王媽媽在遊行放水燈的現場,投河自盡。大樓火警與彩妝師的死終究比不上為過去的亡者悼念的重要,而王媽媽孩子的性向終究為世人所不容。

彩妝師的死相當地突然,亦相當悲慘,好像一條線才畫了一小段,而紙卻突然到了邊緣,與之同死的還有當時亦身處同棟大樓中的六十幾人。而民眾的反應是什麼呢?二二八冤魂使然?一樁甫發生的慘劇馬上被貶低了其悲劇性,變得似乎理所當然。這對新添的亡魂而言並不公道,然而世界上不公道的事仍舊不斷地在發生,即使在這群要求公道的人們,也造成了相當程度的不公道。

王媽媽的死又是為什麼呢?也許是由於從今而後,在世上她再也沒有任何親人,而這輩子也讓她夠累的了,所以她已經沒有求生意志。而在她死之前,為兒子畫的妝,也將隨著她的死而被世界遺忘。對她們而言,真正「不用再假」的地方不在這個世界上,這是個讓人充滿創傷的世界,而能夠提供救贖的地方在世界之外,只能用死亡來到達。

「解放」的未解放──世俗關注眼光的狹隘

戒嚴令解除了,政治上的禁區消弭了,於是大家一頭熱地往政治議題去鑽。當然政治是重要的,但是重要的不只是政治,還有很多其它的事並沒有隨著解嚴而一併被解放。解放的主體是民眾,然而民眾的觀念卻像是另一道戒嚴令,封鎖了其它解放行動的可能性。除了觀念上的保守區域之外,也由於焦點的無限上綱化,其它的議題自然消失在眾人所關心的範疇內。眾人所關心的自然是與大多數人有關的事情(或說,大多數人所關心的只是大多數人所關心的事情),而較為私密的、非關「治理眾人之事」的、屬於少數人的議題卻在等待被解放的名單上缺席了。比如像是同性戀這樣的議題,就在擁有關注議題決定權的人變成一般民眾的情況下,被邊緣化了。這樣的解放算不算真正的解放?至少,有些東西始終是不見天日的。解放所帶來的,並不是一個多元化的社會,而是另一個與過去一樣單一化的社會,只是內容有所不同,本質上並沒有太大改變。能夠取得社會正義定義權的人被擴大了,但人多並沒有讓意見變得比較多,甚至是變少了。

再看看今天的狀況,當我們宣傳著台灣是一個多元化社會的同時,整個社會卻一如過去,是個強勢者分配到大多數利益,而弱勢者利益蚾瓜分,只是在解放的過程中,意識形態的操弄之下,強勢者的組成被重新洗牌了,根本上社會並沒有太大改變。解放後,得到的不過是新的壓迫,如此而已。也許有一些獲得發聲權的少數人,但縱使他們可以發聲,但他們卻很難影響得了什麼,因為他們的訴求並不是大多數人所關心的;甚至當這些訴求者變成了大多數人,他們也很難憾動得了什麼,他們的訴求也不會變成社會主流。這是一個保守右派掌握的社會,這是一個單一的不得了的社會,而不是一個百花齊放的多元社會。整個社會指向了一個共同的願景,而這個願景卻沒有受到太多人的懷疑。也許我們有多元化的表面,但那只不過是個假象,我們的骨子裡仍舊沒有得到解放,我們仍舊繼續地假下去。

結語:

當一件事情不斷被強調時,我們應該要思考:「這是一件值得如此再三強調的事情嗎?」若一直昧於小視野之中,而我們反倒不斷地努力套上各種不同樣式的枷鎖,那麼,悲劇就會不斷發生,陰影就會永遠籠罩在社會之上,解放就永遠不會來臨。


大一國文:離散與自殺


離散與自殺

在白先勇的《芝加哥之死》與《謫仙記》裡頭,有著兩個交集的主題:離散與自殺。這兩個主題是相關聯的嗎?在這兩篇小說中這兩個主題的表現有何異同呢?

『離散』的定義

一般而言,當我們談到離散,都是指在一種離鄉背景的狀況之下,發生了「由於昔日的故鄉影響仍舊揮之不去,導致與所遷往的土地無法真正認同。」與故土的實質聯繫已然消失,但仍舊無法擺脫那個身分認同,更對新的身分無法全然接受,總是以一種瞹昧的態度看待,結果在當下所生活環境裡彷彿外人一般。

能夠發生這樣的狀況,一定是今昔二地在文化上有著相當迴異的風景;如果只是隔壁城鎮的差別,是不會有這樣的情形的。只要稍微想像一下,我們其實不難稍稍地體會到身處異國焦慮無助的感覺:過去所看到的景色、聽到的聲音、嗅到的味道、走慣的路線、看熟的面孔,突然都成了遙遠的過往,就好像一場夢,卻又如此清晰。不過,老實說,對現在的人而言,這種感覺大概不會像故事中那麼強烈;從一個大都會搬到另一個大都會,這才是現在遷徙的大宗,而這些都會的樣子又都大同小異,文化差異的衝擊已經小了很多了。但是,對一些在這方面比較敏感的人而言,卻還是可能有離散的情形,徨論小說的時空背景是更久以前,當東方華人地區的樣貌與西方比起來還大不相同的時代。在那樣的年代裡,離散不只是個案,它是整個世代裡有某種共同經歷的一群人所展現的時代現象。

《芝加哥之死》中,吳漢魂的離散狀況

吳漢魂是一個留學生,我們對那個時代的留學生的印象是「極度奮發的向上」,在故事裡的描述也是如此,他把時間用得「滴水不漏」,汲汲地想榨乾他的所有生命,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學術方面。然而,他之所以出國,有著對故土文化的嫌棄以及對西方文化的神往,他所想像的西方文化是記載上的,是刻版的美好印象的,但不是現實的。他在取得博士學位的那一天,才了解到他所身處的西方文化與之前的印象是不同的,那是一幅讓他感到格格不入、感到荒涼空蕪的景象。他對這個已經住了好些日子的地方陌生,一點感覺(感情)都沒有。

即使對現狀有股無以名狀的失望,故土對他而言也不會是替代方案,他並不想回到那個曾經生養他的環境裡。可是為什麼呢?那是曾經讓他神態自若的場景(只有在秦穎芬面前,吳漢魂覺得神態自如。P.237),但是他想遺忘(把母親遺體推到棺材裡的夢境),而且阻止他遺忘的因素也都不成立了(秦已結婚與母已亡),在那個環境裡已經沒有任何會等著接納他的東西了,回去也沒什麼意思。

當他從西方的幻夢中醒來的時候,他看到的盡是蒼老、陰森、爛醉,他看到的是個把「幾百萬活人死人都關閉在內,一同消蝕,一同腐爛」的埃及古墓。頓時,這個環境的感覺也像他過去所逃避的那樣,讓他的直接聯想就是母親死去的樣子。他好累,他再也不想存在於任何地方,因為任何地方對他而言都是一樣的沒意義。於是,他自殺。

《謫仙記》中,李彤的離散狀況

李彤亦是一個留學生,年代比吳漢魂還要早,但她的出國感覺上比較像是一場無關痛癢的遊戲。與她同行的有三個人,三個人離開國門時所引起的騷動簡直可以與國際巨星比擬,代表她們都出身大家,且相當地吃得開。李彤在國外時,她的美豔以及特殊氣質讓她一直是很受到男孩子歡迎的人,凌駕於同行的三個人之上。

李彤把她們四人比喻為「四強」(中美英俄),而自己是「中國」。想必她顯赫的家庭讓她相當有意識地標榜自己的國籍,這也代表她相當以自己是中國人這一點為榮。可是在出國一段時間後,中國戰爭爆發,李彤的家人逃難所乘的船出事,而家裡的人都罹難了。這改變了李彤的性格,雖然她之前就已經相當驕傲,但現在的她已經變本加厲成固執了。

這樣的改變,根本上應該就是來自那場巨變。那場巨變,讓她感到自已失去了依靠,整個家只剩她一個人了,再也沒有任何安全感,這怎麼可能不使她悲傷?李彤回應的方式像是一種自我武裝,從此變得孤傲,而且還帶著股浪子的感覺。她是一艘沒有錨的船,已經失去了停泊的能力,但她要展現她是一艘性能優異、馬力十足、且富麗堂皇的船。這樣武裝是多麼累人的事情,日復一日、歲復一歲,把她消磨得滄桑。突然間,她想逃避她的疲乏,於是,她自殺。

李彤與吳漢魂的差異,離散與自殺的關係

吳漢魂一開始棄東方而投向西方,可是他的投奔是盲目的,等到他意識到另一個選擇也不是他所想要的時候,他已經回不去他的故土了,因為在那兒也沒有任何誘因,他根本就沒有理由回去。而李彤一直是認同中國的文化的,但就在一場巨變之後,過去的文化認同也同時化為烏有,她感到自己失了根,內心再沒有絲毫歸屬感了。

兩個人根本上都跳不開原始的文化歸屬,兩個人也都感到失意,感到自已變成了浮萍,但他們回應的方式卻截然不同。吳漢魂毫無積極意義地漫的遊走;李彤積極掩飾自己的怯懦無助。基本上,兩個人各是以兩個對立的極端態度回應,吳漢魂的態度本來就是導向自殺的,但李彤到最後也逃不過自殺的結局,因為她太累了。

雖然兩個「個案」最後都以自殺的結局收尾,但這並不足以表示離散與自殺有著必然的關係,才兩個例子怎麼能下這種結論呢。離散所導致的,無非是無依無靠的虛無感,讓人心裡產生不踏實的感覺。也許這算是一種容易讓人走向自我了斷的情境,如果那個人心中沒有別的信念的話,他可能就這麼失去了生存的慾望了。但是,這實在因人而異,基本上要看人對於文化方面的依賴程度,以及個性問題。比如說在白先勇的另一篇《遊園驚夢》裡,錢夫人有自殺嗎?並沒有。為什麼呢(這麼問實在很奇怪,好像在質問為什麼不自殺)?錢夫人只是懷舊,但她並不依賴文化,文化對她而言不過是種身外之物,頂多感到無奈,犯不著為了這種事就想自我了斷的。而吳漢魂與李彤就不是這樣了,他們清楚地意識到文化的存在與影響,他們無法忍受失去文化歸屬的感受。

如果導致自殺的純粹是個人性格上的差異,那還有一點,究竟是什麼讓有的人會把文化看得這麼重,有人則不然呢?對李彤而言,家庭背景有很大的關係。他父親在中華民國政府是當大官的,對那個時代的大官而言,一定程度上是忠黨愛國的,在加上環境好、爹娘疼、沒有受到什麼負面打擊,所以在這樣環境下成長的李彤,對國家的印象大好,自然而然對自己原先的文化背景相當深刻地認同;可是當這個忠黨愛國的家被解散了以後,維繫這股信念的力量消失了,在信念消失與家庭悲劇的雙重打擊之下,她崩潰了。在吳漢魂的例子裡,起初是他根本認為自己的母體文化根本就是劣等文化,而西方的文明代表的就是進步,他要捨棄前者而追逐後者,這大概要關係到他在故土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點並不在故事的敘述範圍裡,但是可以看得出來的,是驅動他的力量就是對文化的不滿;話雖如此,潛意識裡他還是認為自己是「中國人」,於是他自相矛盾了。這時如果他所見到的西方真如他所想的那樣理想,那也好,他至少還可以抱著股瞹昧安身立命;可是並不是,後來他所見到的西方也是散發著一股讓人感到不舒服的異味,這也讓他崩潰了。可是,在另一個故事當中,錢夫人對中國並沒有什麼深刻的情感交流,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她是個戲子,靠技藝掙口飯吃的戲子,讓命運引導自己的戲子,他的離散,只是失去了過去熟悉的氛圍,還那幸運得來的榮華富貴。後來的她,對這一切,沒有喜愛,也沒有厭惡,純粹只是懷念,因為那是曾讓她過得頂舒服的環境,沒有就算了,反正一開始也沒有。注意到,前兩個例子都各只經歷了一次的震憾,但錢夫人有兩次的變動,這就是差別所在。

吳漢魂到底有沒有自殺?

作者其實並沒有明確指出吳漢魂自殺,並沒有任何足以證明他真的自殺的敘述。這是一個開放式的結局,讓讀者自己去設想,所以我就談談我的想法。

其實我認為吳漢魂根本沒有死。對於一個在文學的大染缸裡泡了那麼久的吳漢魂而言,他太有可能只是在為文造情了。從頭到尾這都是個騙局,作者用全知全能的角度去寫,但其實全知全能的角度也被這個吳漢魂給騙了。結局是,吳漢魂後來寫了一首詩,這首詩充滿了自我掙扎的衝突,並且空靈而淒涼;詩成之後,吳漢魂便釋懷了一切……作者沒有告訴我們一定要怎麼想,而且作品完成之後他就是屬於讀者的了,那麼我這麼想實在沒有什麼不合理的,它當然是一種可能性囉!


大一國文:從《棋王》談文革下人民的精神與物質生活狀況


從《棋王》談文革下人民的精神與物質生活狀況

《棋王》是阿城膾炙人口的小說之一,描述一位文革時期知青的傳奇故事。這位知青長得瘦小,但下得一手好棋,在一場運動會棋賽之後與比賽的冠亞季軍對手,如此看似狂妄的行為不止招來了另外七位對手(後來因為諱總數『十』的音,少了一位),更引來上千人的好奇觀注,而他最後贏了所有的人。

但是,小說的重點當然不是在這位「棋王」的棋藝有多麼出神入化,而是在在這件事與這些人所散發出的額外光芒。不同於同一時空下的其它作品強調了幾近聖人的民眾樣版,阿城小說裡的人物總是有著一種「人氣」,他們是真實的、有溫度的,不是冰冷的、遙遠的。《棋王》中刻劃的除了「棋」之外,另一個用力刻劃的地方在於「吃」。在這兩個主題中,作者在讓它們似乎另有象徵的同時,用的卻只是純描述的筆法,不加油、不添醋,看似平常其中卻自有真意。

「吃」,人類原始本能 與 環境滿足生物基本需求的能力

是生物都要吃,異營者如動物得吃其它的動物,自營者如植物也得從土壤中、空氣中吸取養份。從地球上有生物以來,「吃」即是地球場域裡極為重要的場景。人類縱使自抬身價地稱自己為萬物之靈,也得不免俗地和萬物一樣地吃,無怪乎「吃」會是一個重要的問題,甚至是比什麼都重要的問題。作者描述的是一個普遍大眾都吃不飽的時代,所以「吃」的重要性更是有必要被突顯出來。在文革的時候,由於中國已經陷入貧弱許久,要人人吃得飽著實不易。也由於吃不飽,人更容易想到「吃」是一件意義多麼深重的事情。

在小說中,作者把「吃」分成三個子題,第一個是主軸──吃,然後是吃得太過──饞,最後是吃得不夠──飢。

對敘事者而言,「吃」不只是口腹之慾,更是一種精神上的需求。所以引伸的「飢」就是一種渴望,甚至是不安。

對王一生(棋王指的就是這一位)而言,「吃」只要能飽就足矣,但這並不等同於無所謂的態度;相反的,他對「吃」的態度是虔誠的,平時不會把「飢」掛在嘴上,然而一吃起來卻連一粒風乾了的米粒也不放過,斤斤計較,只要能夠,就毫不放過。他認為無時無刻把吃放在心上是「饞」,對吃想得太多是饞,所以對飢的不安也可謂饞。

造成這兩者的不同是環境與精神寄託的問題。對敘事者而言,獨自生活造成的不安定感,下一餐在哪裡不是他所能掌握的,所以常常所巴望的就是吃的問題,也有吃得好不好的問題;而就王一生來說,由於掛念著家裡的經濟狀況,他不認為有必要吃得多講究,只要能充飢最重要,而每一粒飯都是珍寶,一粒都不能浪費。除此之外,也因為王一生的精神另有寄託。

中國《棋道》文化傳統 與 精神生活的追求

在文革的環境裡,「破四舊」的口號喊沸沸揚揚,而「棋道」本身當然是舊,但「棋」本身只是一種娛樂消遣,還不至於被大加剳伐。從幾句棋道已頹的話中,作者不免有把之比做中國傳統文化的意思。王一生的母親認為下棋不是能靠著吃飯的事兒,而撿破爛的老者認為下棋是不可以之為生的事,雖然兩著的理由不盡然相同,但都暗示了下棋是一件精神生活的事兒。而用來比做文化,到底文化也是一件精神生活的事兒。

對王一生而言,「棋」是他的精神寄託,豐富了他的精神生活,但由於從小被母親灌輸的觀念,他不至於對精神生活廢寢忘食。既使下棋對他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但絕不是因為它是高級的文化或是深厚的傳統,而是因為他喜歡下棋,在棋的世界裡讓他感到愉悅。

而在一些名士,下棋不只是技藝,而是深厚的文化涵養。可到頭來他們觀注的不是純粹的棋,而是這種文化氣質了。

除了愉悅之外,由於母親留下的那一副無字棋,下棋本身可能帶有一點懷念母親的意味,他想讓母親看到他在下棋方面是多麼厲害,所以這些無字棋才會像溫柔的眼睛一般。這與母親曾經一度不淮他下棋,後來又允淮了的過程不無關係。也就是說,這有些許移情作用的意涵。

而王一生的棋藝所向無敵,也意會著傳統源自民間,且終究不滅。這是也許是針對文革時期強調「破四舊」後的反省吧。

人類存活的雙重面向──精神與物質──在文革之下以及在文革之上

討論重心移到文革上,對於當時人的物質生活與精神生活,我們得到了一個大約的架構。

在物質生活方面,那是一個「吃」都成問題的時代。社會上雖然充斥著革命的氣息(社會革命的持續),但這不足以麻痺人民飢餓的感覺神經,所以,吃不吃得飽的問題,以一種若有似無的樣子,縈繞在大環境裡。而遭受革命的傳統文化方面,在文革之後興起一股復興的風潮,憑藉的是什麼呢?文革過程中這些文化依舊存在某些人的精神生活中。支持著這股殘存的是什麼力量呢?是對道統的維護嗎?那太嚴肅了,一定被革命革掉的。其實這些並無關於什麼博大的社會意義、道德意識,只是一種個人的精神生活憑藉著而已。王一生的一句「和了吧」把所有嚴肅的命題都給解了套。用不著那麼沉重,這不過是俗世中的一種趣味,一種精神食糧,不是俗人還真體會不到呢!

當作者完成了一部作品,這部作品就再也不屬於作者,而是讀者的了。
字數:1,956


大一國文:皇民化的過去與現在


皇民化的過去與現在


  所謂的皇民化,即是日據時期日本政府在台灣推行的一系列,旨將台灣島民精神上歸化為日本國民的運動。「收奪漢語、中文的使用,強行推行日語;禁止台灣一切漢族系民間宗教,強家日本神道信仰;禁止台灣人的傳統生活習慣;鼓勵棄絕漢民族祖先傳用的姓名,提倡「創氏(姓)改名」,改用日本氏姓名。在一方面宣傳皇國史觀,宣傳所謂「日本精神」及「大和魂」,但在具體的政治、社會民族關係上仍保持實質上向來存在的殖民歧視構造」(吳婉筠《皇民化運動與皇民文學的生成與歇斯底里機制》)。為什麼要推行這個運動呢?時值日本軍國主義大盛、奮力擴張的年代,為了進攻南洋,有必要將殖民地台灣作為前進的基地。為了使用這個基地時能夠安心,於是必然要使台灣的居民能夠一心一意效忠日本殖民母國。基於這個理由,皇民化是一定要進行的。

  要使一個地區的人民放棄其固有的文化,轉而接受另一個外來文化,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日本在台灣所推行的皇民化,卻也收到了不錯的成效,究;竟是什麼因素促成的呢?

  物質上,在台灣的居民在日本的殖民統治之下,見識到了日本式生活所表現出來的從容、優雅,認為自己的文化相形之下變得污穢、野蠻,於是產生了自卑感。當日本人開始張開雙手歡迎台灣人變成日本人時,對這些自卑的人們無非是一個很大的誘惑。另外,變成日本人在政治上也會變得相對有優勢一些,何樂而不為呢?

  精神上,讓我們轉向當時的學生。在類似洗腦式的意識形態教育下,也相信起日本人是多麼地優秀,日本人的理想是多麼地宏大這些事情。在這群深信不疑的人中,他們的皇民化更可能懷抱著理想主義,燃燒著一服純粹熱情的火焰。就算意識到這不過就是場騙局,那也是後來的故事了。

  為了擺脫自卑感而心甘情願成為日本人,這件事本身是一個扭曲的信念。這不是真正的心甘情願,而是在長期被壓迫的感覺之下,表現出來的歇斯底里。像是被點燃的宗教狂熱。在這樣的狀況之下,太有可能是充滿著恨意的了!這恨意的對象不一定是哪一個,可能是日本,亦可能是中國。因為迫使他改變的力量,是在台灣中國的式微和日本的膨脹,所以兩者都是成因。

  至於這些學生們,則是被極其美化後的日本文明給深刻吸引,算是知識的負作用嗎?總之,當他們看到了更多了之後,可能導致文化歸署的錯亂。

  特別挑出臺籍日本兵,因為他們是很明顯地有機會將恨意發洩的一群。在他們之中,到了中國戰場的那些人,有機會虐殺中國人(也許他們意識中稱之為支那人)。不管恨意來自哪一方面,因為自己的過去所蒙上的一層被輕視、欺壓的陰影,少了任何一方都不能成立(也就是說,招致他們怨恨的,是這個交互關係本身),甚至其實皇民化了之後,台灣人依舊持續地受到了日本統治者的歧視,所以在戰場上屠殺中國人的理由可充分著呢,這股怨念可強大著呢!這對他們來講,是身分的再確認,是對過去的全盤否定,是自己已經全然改變的嚴正宣告。自己可以無情地殘殺中國人,證明自己已經不再是中國人,而是「天皇的子民」。

  戰爭結束,有誰料到日本居然會戰敗呢?自己的家鄉居然又變成了中國的領土。對於從小就日本化的人們來說,要改過來實在是一件不簡單的事。在某些老一輩的人來說,甚至有些人是懷念日本統治的歲月的。而且,根據史料記載,當時接收台灣的那群人,軍紀上、外表上都不如日本殖民者的樣子,還有一些衝突事件的發生,使得台灣的後殖民場景並不是盡力地想要脫離被殖民的過去。在新政府的高壓政策之下,緬懷過去變成了一種自我安慰的方法了。

  終究,皇民化運動結束了,現在至少外表都要變回中國人的樣子了,但那一段皇民化多少都會留下一些深遠影響。當釣魚台還佔在日本人手裡,當慰安婦對日本政府的訴訟又告失敗,還是有那麼樣的聲音,稱他們想要再歸化為日本人,不只是老一輩的人,甚至在年輕人裡面也有人這麼想(從前我就有聽過我的同學有過這樣的說詞)。另外,在三月十六號晚上的台大正門,有一群老人們掛著反霸權、反併吞的布條,當時我聽到他們所放著的音樂,卻是日本軍歌的台語填詞版。對他們而言,日本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另一種可能的選擇。對老一輩的人而言,日本有一股親切感,甚至還有股聖潔的感覺呢!

參考資料:
陳映真《歌唱“同期之櫻”的老人:皇民化的傷痕》
吳婉筠《皇民化運動與皇民文學的生成與歇斯底里機制》
楊威理《雙鄉記》


大一國文:從戰爭爆發對流蘇與柳原所產生的轉變聯想……


從戰爭爆發對流蘇與柳原所產生的轉變聯想……


 


街頭轟隆轟隆馬來一輛軍用卡車,意外也在門前停下了。鈴一響,流蘇自己去開門,見是柳原,她捉住他的手,緊緊的摟住他的手臂,像阿栗摟住孩子似的。人向前一撲,把頭磕在門洞子裏的水泥俗牆上。柳原用另外的一隻手托住她的頭,急促地道:『受了驚嚇罷?別著急,另著急。你去收拾點得用的東西,我們到淺水灣去。快點,快點!』


 


故事在這裡進入了轉折,流蘇與柳原之間的關係從原本看來似乎有點心機的互動,傾刻變成了相互伏持,儼然是一對相互依靠的夫婦了。而造成這個巨大轉變的,就是在故事之前的部分完全料想不到的「戰爭」這個因素。戰爭這件事實在是擁有好大的魔力,什麼事都可能瞬間改變,包括流蘇與柳原之間的戀情。




戰爭是如何在這件事上面發生作用的?還不就是危急了生命嗎。當事情牽扯上了生與死的問題時,其它命題都顯得無舉足輕重了。兩人刻意維持的形象,當遇上了生死問題的時候,亦變得再也不重要了。如果形象要繼續維持下去,那麼到最後若什麼都來不及時,那種後悔莫及沒人有足夠意志力能夠承擔。




幾乎所有戰爭都存在著這樣的場景特性──失序。每當戰爭爆發了,炸彈、飛彈此起彼落時,我們看到了人們在文明的偽裝下,從來不曾展現的生物性的人的一面,就這麼坦誠地曝露在爆炸的火光中。太多其實根本不重要的東西,平時一天到掛在嘴邊、載在頭上、穿在身上,這時倒是全都消失無蹤了,展現的是一片真實,不管這個真實是正面還是負面(取決於個人特質),至少對每個個體而言,當下他們所追求的是真正對他們重要的事。




脫離了戰時的非常狀況,難道人們一定要迂迴曲折地面對生活嗎?其實就算不是在戰時,那份真實依舊是存在的啊!另外,這份真實也包括了大部分的人其實是不願意戰爭的,如果在平時能夠正視這份真實,也許戰爭根本就不會發生吧!這一切都是因為,人類實在太聰明了。




結婚啟事在報上刊出了,徐先生徐太太趕了來道喜,流蘇因為他們在圍城中自顧自搬鬼罕全地帶去,不管她的死活,心中有三分不快,然而也只得笑臉相迎。柳原辦了酒菜,補請了一次客。不久,港滬之間恢復了交通,他們便回上海來了……


 


歌詞翻譯:Sonata Arctica - Letter to Dana


Sonata Arctica - Letter to Dana

(收錄於Ecliptica專輯)



Dana, my darling, I'm writing to you.

Cause your farther passed away, it was a beautiful day

And I don't want to bother You anymore,

I used to hope you'd come back

But not anymore Dana.



Dana,我的摯愛,我寫了這封信給你

你的父親已經往生,在一個晴朗的天氣裡

我不想再次地責備你

曾經希望你能回頭

但都已破滅,Dana



My eyes might have betrayed me, but I have seen

Your picture on the cover of a filthy magazine

And I think my heart just cannot handle that

Dana, my darling, would be so bad.



也許是我眼花,但我看見了

你的照片在成人雜誌的封面上

我想我的心承受不了這番打擊

Dana,我的摯愛,居然變得如此這般



Dana my darling I'm writing to you

Your mother passed away it was a really rainy day

And I didn't mean to bother you anymore

Your mother wished: Come visit your fathers grave, Dana



Dana,我的摯愛,我寫這封信給你

你的母親已經往生,在一個陰鬱的天氣裡

我無意再次地責備你

她臨終說:來看看你的爸爸吧,Dana



Your father disowned you because you have sinned

But he did forgive you in condition he was in

And I hope you won't do those things anymore

Dana My darling I'm waiting for



因為你的罪惡,你父親與你斷絕關係

但到了今天的情況,我想他已經原諒了你

我希望你能不再犯下同樣的錯

Dana,我的摯愛,我等待著……



Dana O'Hara oh, Dana my dear,

How I wish that my Dana was here

Little Dana O'Hara decided one day

to travel away, faraway



[chorus]



Dana O'Hara oh, Dana my dear

我多麼希望妳在這裡

小小的Dana O'Hara 在那一天決定

遠行,離開這裡



No, you can't surprise me anymore

I have seen it all before

But it seems I cannot let you go

Anyhow, Dana, Dana, Dana, Dana



不,你再也無法讓我驚訝

我什麼都見識過了

看來似乎我不該放你走

無論如何,Dana,Dana,Dana,Dana



And I think that I told you, I'd wait for you forever

Now I know someone else's holding you,

so, for the first time in my life - I must lie

Lie's a sin, mess that I am in,

Love is not the thing I feel know

I promise you: I won't write again 'tll the sun set behind your grave



我想我跟你說過,我會永遠等著妳

但現在我知道妳在別人懷裡

所以,畢生第一次,我撒謊

撒謊是罪惡,是我的狼狽

我想我不懂何謂愛情

我向妳承諾:我不會再寫信給你,直到陽光在妳墓上逝去



Dana, oh, Dana I'm writing to you.

I heard you passed away it was a beautiful day

I'm old and I feel time will come for me

my diarys pages are full of thee



Dana, oh, Dana 我寫了這封信給你

我聽說妳已經往生,在一個晴朗的天氣

我已經老了,行將就木了

但我的日記的每一頁都寫滿了妳



[chorus]

2007年9月29日

大一國文:從魯迅《祝福》、《故鄉》談討清末民初西式教育普遍所造就的知識人樣版


從魯迅《祝福》、《故鄉》談討清末民初西式教育普遍所造就的知識人樣版


前言:當東方遇上西方

  那是一個衝擊與交融的時代,無可避免地在一個古老自大文明底下生存的人群,必須接納吸收來自大洋另一端的文明的成果。這不只是庸容典雅的文化交流,而是生存壓力逼得不得不這麼做。在那樣的時代下,學習了西方知識的人,接觸了與他成長的那塊土地上的人們相當不同的教育,開拓了其先祖未有的眼界。在這樣的條件下,時代寄望他們成為新知識的傳教士,讓籠罩古老文明下的人們能夠體認到甦醒的重要。話雖如此,但是事情真的是這樣的嗎?這群接受過西方教育而後回到故土的人們與故土究竟有芽麼樣的交互作用?他們的思想本質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嗎?且讓我們以魯迅的兩篇小說《祝福》與《故鄉》中,主角與其故土的人、事、物所引發的化學反應,來探討這個問題。

知識人與故鄉人的互動

  在《祝福》中,第一個與主角接觸的人是他的四叔。從這兩人在第一段的對話中,不難發現主角與所謂「舊」的知識分子已經劃清了界線,自認為屬於「新」的一方。但後來其與祥林嫂的對話中,他卻充分展現出一種苟且的樣子,想把自己實在無法以科學或哲學方法分析的問題用一句「說不清」含糊過去。他有意會到自己在這段對話中一開始的回答,可能造成無可彌補的嚴重後果(而且後來真的「如願以償」)。但是,不都說了「說不清」了嗎?既然說不清,那說過什麼都可以不算數的。
  當那短工宣告了祥林嫂的死亡那刻起,他所自認為的「新」也在瞬間崩潰了。忌諱左右了他的行動,從中國傳統文化解放出來的新思想,又被陳舊的習俗給綁死了。他在於新時代知識分子的信念原來如此的單薄,充其量他只不過是可看不慣舊思維,又體現不了新價值的四不像。跳脫了儒家思想後,他只不過把人字旁改成了心字旁。
  而在《故鄉》,主角與「豆腐西施」楊二嫂的對話中,受過西方知識薰陶的主角(從「彷彿嗤笑法國人不知道拿破崙,美國人不知道華盛頓似的」一句可看出),在家中扮演了「老爺」的角色,溫和謙虛而帶點貴氣,這點在後面接著關於返鄉期間內的生活「一面應酬,偷空收拾行李」亦可呼應。而故事的重頭戲是主角與兒時玩伴──閏土的相逢場景,縱然對兒時兩人的回憶多麼的真切,但在閏土的一句「老爺」之後這些回憶在他的腦中頓時噤若寒蟬。這並不能夠怪閏土的,他只是說出客觀情況,而在對他不甚友善的時代中,他被逼得只說得出這句話。但是主角對這樣另人難堪的景況,也只有硬生生地接受。其實他有能力讓情況稍微好轉一些的,但是他終究沒有這麼做。
  他總是個有新式思維的人,不願後輩的人如他一般,因為階級關念造成隔絕。但是,是什麼讓他這個觀念非得留給下一代的人去實行而不願從自身開始呢?難道是有所顧忌嗎?那麼,這是出自自身還是來自外界的呢?我無法阻止自己認為這也是一種懦弱的表現,一種為了維持表象安穩的「面子」而有的反應。

故鄉對知識人的意義

  兩個故事都是返鄉的故事,一個是回到故鄉收拾東西的,另一個充其量不過是路過罷了。故鄉對這兩個故事的主角而言是什麼呢?他們又怎麼看待過去與現在的差別呢?
  在《祝福》裡,故鄉對主角而言似乎沒什麼太大的改變,單是住在那兒的人都變老了,而真正有改變的彷彿只有他自己。過去的故鄉與現在的故鄉都是模糊的,從模糊到模糊之間,差別大概不會太大。自己彷彿是故鄉的局外人,是隨時準備離去的過客。可是到故事末段的時候,其實他自己並沒有如自己想的有那麼大的改變,也許他自己並沒有意會到,到了最後他甚至根本算是變回來了,虛妄的改變終究還是不存在的。
  而在《故鄉》中,主角首先感到他記憶中的故鄉比眼前的故鄉要好的多,但他也說不出差別在哪兒,沒有影像,亦沒有言詞,因而他斷定是自己的心境改變了。但是,從故事的發展來看,故鄉在他記憶中刻下的美好,主要是與閏土之間的兒時回憶。美好的故鄉,對他而言,就是閏土;閏土變了,所以故鄉不美好了。多少兒時的歡樂時光,在當前的冷酷刻絕之下,成了只能緬懷的對象了。

結語:這兩個「知識人」與知識分子的差異

  這兩個故事中,魯迅所刻劃出來的兩種接受過新知識的人的典型,嚴格來說其實是一樣的。一樣的地方在於,他們都無法實踐所學的思維部分(若有技術方面類似『師夷之長技以制夷』式的實踐,我們無從得知。而且,在本文所探討的問題裡,那是不足夠的)。西方知識的人道、對弱者將心比心的關懷、客觀分析、獨立思考的精神,他們都無法做到。一者是完全揚棄弱者而說出「被無常打掃得乾乾淨淨了」這樣的話,一者則是「他們應該有新的生活,是我們所未經生活過的」地放棄了自己這一代。西方的知識分子所應有的勇氣,在這兩人的身上找不到一絲跡象。來自西方的「新知識」,不過就是一種一技之長,一種備而不用的武裝,這種備而不用的武裝沒有作用,沒有殺傷力,不過是一種裝飾品而已。所以說,這兩種典型其實是同一種,唯一的不同,來自兩者的不同背景:一者來自傳統的大家庭,但是自己名下並沒有繼承太多財產;另一者則是「老爺階級」,有獨立的經濟能力,有社會賢達般的地位,有閒情逸致讓思緒遊走各處。可是,一樣的都是「學(思)而不致用」,至少在社會階級思維及獨立行為勇氣上是如此。
  是否我給知識分子下了太嚴格的定義了呢?當時學習西方學問必然成為一股潮流,然而不可能每個人都能符合知識分子的條件,符合的人往往是極少數。但是,也不用太過悲觀,極少數仍然是存在的,還是會有符合知識分子條件的人出現的。純粹的專家絕對稱不上是知識分子,只有關在象牙塔裡研究的人也稱不上是知識分子,屈服於某種權威甚至為之服務的人也稱不上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必須是具有多方關懷,能夠自由思想,並且致力發揮響力的人。在愛德華.薩伊德(Edward W. Said)的知識分子論(Representations of the Intellectual)一書中,提到了一個「業餘者」的概念,我想這是用來衡量是否為知識分子的一把良尺。


大一國文:傲慢下的自信


傲慢下的自信
     ──論老舍《善人》中穆女士的性格形成

相信看過老舍這篇《善人》的人,大部分都會對這位穆女士感到會心一笑,另外一小部分可能會驚覺自己也是穆女士。穆女士的形象是滑稽的,將一種自以為是的資產階級自大施捨行徑寫得相當神氣活現。

善人。當兒子的老師方先生在大清早求見時,隨隨便便就打發人家,事後還認為自己為人家設想周到;盲啞學校展覽會,她所想要的只是去拍個照,給自己留下「在場證明」;對社會的貢獻,是提倡一般人根本負擔不起的高級西式沐浴和西式餐點;認為給窮人錢是害了人家,而給顯坊赫者的禮物則是尚嫌太薄。客觀來看,以上並沒有什麼真正的壞事,但也沒一件稱得上是好事的。可是這位穆女士可是認為自己是個社會不可缺少的大善人呢。

那是個什麼樣的年代呢?進入了民國,引進了西方資本主義,這位穆女士就是一位資產階級。並且,在她眼裡,一般人彷彿是另一種低等的物種似的,自己還得為了教育這些庸俗的人勞心呢!從穆女士一連串的言行舉止中,我們可以感覺得穆女士其實是相當愚昧的,但她自己完全不這麼認為。什麼讓她有這樣的自信?應當是一種階級優越感在作祟。自己是有錢人,而且自己又是「新時代的人」,帶領世人應當當仁不讓,而這個「仁」是什麼呢?此時她就是道路、真理、生命,當然是以她的標準為標準。

「窮人有了錢就是禍,所以窮人不應當有錢」這個關念足以說明她的優越感有多麼強烈。自己與「庸眾」有多麼大的不同,而庸眾就該永遠是庸眾,來接受自己這個見過世面、眼光遠大、也懂得為他們著想的好主人的安排(擺布)。我們可以說穆女士所代表的即是資本主義的負面形象,有錢人財大氣粗並且愈有錢,窮人低聲下氣並且愈窮。

有趣的地方又出現了,為什麼她會想跟秘書馮女士多聊幾句呢?其實,她的傲慢自信也給自己帶來了些許無力感。雖然這種感覺極度輕微,但是她可是以救世為天職的人,任何在她身上的不悅都是影響到全人類幸福的,因此她的無力感就被放大了。

總之,穆女士的自信來自於資產階級的優越感與傲慢,這也讓她對自己的無知形同目瞽一般。在西化潮流下,強化了她的優越感的,更是一種盲目的西化。她其實沒有想太多,只是憑著自己無知的直覺來做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