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13日

極端金屬場景觀眾身體姿態與音樂感知(2/2)



音樂審美聆聽與美學 期末報告


極端金屬場景觀眾身體姿態與音樂感知


邱振華 R97921016 電機碩二


四、現場的聽眾身體動作與音樂感受的對話


大部分的重金屬音樂聽眾會以主動的身體姿態去「享受」現場演出。而在極端金屬的場景裡,因為音樂本身的特性,這種「主動的身體姿態」展現了更加激烈的樣貌。


在極端金屬的音樂現場,可以看到聽眾有以下的身體行動:甩頭(Head banging)和衝撞(moshing)。甩頭就像是一般隨著節奏打拍子的動作,但是更為激烈。而衝撞其實並不是極端金屬特有的,在硬蕊龐克(Hardcore Punk)的場景也有這樣的情形。


甩頭(Head Banging)


甩頭基本上就是用頭部的擺動來打拍子,在演唱會時通常在台上和台下都有會這樣的動作,常見的模式有三種:上下擺動、V字形擺動和轉圈。表演者通常三種模式都有可能出現,搭配長髮會有顯著的視覺效果,對於觀眾應該會有挑逗使之更加投入的效果。而觀眾的甩頭通常以上下擺動居多,這樣的動作對於金屬樂的愛好者而言是一種自然而然投入音樂的表現。極端金屬由於節奏上的激烈快速,觀眾甩頭的動作也會顯得相當猛烈[1]


在筆者與朋友的經驗中,有些人指出在聽金屬樂的過程中,甩頭會讓歌曲變得更加的好聽。若對照音樂上的特徵,可以認為甩頭這個動作1) 加強了對於節奏強度的感受;2) 用身體動作與音樂律動配合;3) 用實際的頭部動作對於身體的平衝感覺做直接的剌激;4) 提高了對於複雜拍點細微變化的注意力;5) 頭部的快速動作造成的些微暈眩感加強了混亂與沉浸等主觀感受。


Harris Berger曾經對於死亡金屬做過田野調查。在Berger(1999)所展示的例子裡,接受西方古典音樂訓練的人與從事死亡金屬創作的人,在對於同一個樂句的理解亦有差異。在該文呈現的死亡金屬創作範例裡,作者以「自然小調」、「降二代五」來理解的部分,原創者的理解是「狂野的半音(wildly chromatic)」與「難以預測的(unpredictable)」,後者的理解可由下圖解釋。若將橘線的部分看做是一個單位,那麼就可以將他理解為半音音程的廣泛存在。而紅線圈起來的部分,被認為是獨立於旋律其它部分的存在,這也可以從演奏方式的標記看出來。譜中的「tr」是一種大幅度揉弦產生的音高往復變化,這個演奏方式並不存在於樂句的其它部分,因而它在旋律中被賦予了特別的強調。而最後一個紅圈是一個和完全五度形成的所謂Power Chord,它也是只見於這個音的處理方式。也就是說,原創者的理解,是採取將很短的時間範圍作為感知焦點,而得到的詮釋方式。





另外,在Berger(1997)當中,作者也針對鼓手自身注意力的不同層次,所具有的功能性意義作了詮釋。在一段由十六分音符組成的鼓節奏當中,鼓手的注意力有三種不同模式:1)以十六分音符為單位使鼓點流暢、2)以四分音符為單位穩定樂團整體的節奏、3)著重在第二拍和第四拍增進與觀眾的情緒交流。而這三種模式並不是各自獨立,而是同時存在,只是會隨著需求不同而有比重上的差異。從感知焦點的觀點來看,這也呈現了三種不同時間長度的感知單位。而採用較短的感知單位將使得鼓手能夠對於其鼓點的變化得到較有力的掌控。



        Berger的訪問對象基本上是演奏者,而得到的結果暗示著這些演奏者主觀上具有時間範圍較短而聚焦程度較強的音樂感知。如果說演奏者與聆聽者有相仿的美感體驗,那麼聆聽者應該也會有類似的音樂感知,如此演奏者的創作意圖也能夠較完整地傳達給聆聽者。而聆聽者與之相仿的音樂感知,可以藉由甩頭這個動作來建立。在甩頭的過程當中,注意力自然會達到「時間範圍較短而聚焦程度較強」的狀態。加上主動的身體動作對於時間形成了類似尺規的作用,除了時間感與音樂節奏同步之外,也使得對於拍點的細微變化能夠以這個尺規來細細檢視,並且音樂的速度變化也將直接反應在身體感覺上。也就是說,對於所聆聽的節奏,能夠更加敏銳且投入地享受。如此一來,甩頭這個動作就加強了音樂感知的再現完整性,而讓聽眾領會到創作者的音樂意圖。


        但是如果將甩頭認為是音樂感知的原因或是結果,可能都有沒有什麼直接證據,甚至也可能是因人而異的。但是可以說甩頭與音樂感知相輔相成、相得益張,形成一種正迴饋(positive feedback)的效果。


衝撞(moshing)


        在龐克與極端金屬的現場都有機會看到這樣的場景:在舞台前方的一群人互相地用身體撞擊,而旁邊圍了一群退開的人,將彈出來的人推回去。樂迷通常將這樣的衝撞稱為「Mosh pit」,這裡的pit指的就是由衝撞的人所占領的場域,也就是發生衝撞的區塊。而衝撞也可以再細分好幾種,像是slam pitcircle pitwall of death等等。Slam pit是包括手腳打拳似的揮舞,算是較危險的動作。而circle pitwall of death基本上都是群體動作的變化,前者是眾人圍著圈圈繞,後者則是把人分成兩邊再互相衝撞。


        衝撞的行為不會在一場演唱會裡從頭到尾都有,通常只有在該場演出比較受歡迎的樂團,演唱到特別激烈的段落的時候才會出現。群體當中會有一兩個引發衝撞的人,然後加入的人愈來愈多,從而形成「pit」。而如果是在不恰當的時機,眾人並不會形成「pit」,而試圖引發衝撞的意圖會自然煙消雲散。


        大部分的時候,衝撞其實是不會造成受傷的。由於是以手臂去撞擊,而且參與者通常並不意圖要造成什麼傷害,所以通常並不會造成什麼嚴重的受傷情形[2]。另外,如果在過程中有人跌倒了,其它人也會幫忙把跌倒的人扶起來。也就是說,衝撞的行為讓觀眾中產生了如同夥伴的感受,讓陌生的人之間能夠有肉體上的碰撞與互相的觀照,而這是在冷漠的現代社會中很不尋常的經驗。另外,也有論者認為,由於行為本身帶有危險,在危險處能夠及時收手,更加深了這種互相信任的感受[3]。也許就像是極端金屬在題材上的不見容於一般社會的道德眼光,所形成對於未能滿足的私密想像的滿足,衝撞在龐克與極端金屬場景中的實踐,也對於當代青少年在社會中的疏離感,形成了一種滿足的效果吧!


        就像之前提到的,衝撞發生的時機是在歌曲的激烈段落,這也是一種用身體主動地去擬態音樂的感覺,從而加強對於音樂裡傳達的感覺的接收力道。不過擬態混亂樂音的混亂身體姿態,其實也讓人不會完全把注意力放在音樂上;但也因此,該混亂感變得更加全面,而不完全是聽覺上的刺激,就像活在那樣的混亂裡面似的。


        根據我個人的經驗,參與在衝撞的行為會讓人感覺到那是一場盡興的觀賞經驗,而不會感到有遺憾。另外,這也的確可以舒解生活中的壓力。算是呼應音樂特質,又同時對個人有功能性作用的行動。但是我也會懷疑:然後呢?結束之後,又回到本來的生活,而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改變,那麼這整件事是否具有意義?不過我想這不是在這裡才有的疑問,而是普遍存在於反抗型青年次文化的議題。


五、結論


  在以上的文字裡,羅列了極端金屬的音樂特質和在其現場演出時觀眾的身體姿態。相互對照之下,可以發現他們是互相指涉、互相關聯又互相加強的。音樂特質與身體姿態具有擬態般的類似性,並且藉由此類身體姿態的實踐,使得聽者更容易進入到音樂所傳達的物理性感受。而這樣的身體姿態,似乎也得要在具有如極端金屬特徵的音樂上才能夠得到呼應。不管對於台下的觀眾,還是台上的表演者,這樣的行為都在其中的從事者更加的投入,也能得到更加的盡興。在看似過分激動,甚至有些怪誕的音樂場景裡,其實在其本身的脈絡底下,都顯得相當自然而然,而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而對於聽者而言,也由於這樣的身體姿態使得投入音樂的程度增加,其注意力的運作與感受的細節都能夠符應到極端金屬音樂的聆聽焦點,暗示這他們會在裡面得到更多的享受。對於喜好這類音樂的聽者而言,這樣的感受的確稱得上是享受,是投入其中的樂趣所在。





[1] 有些醫學方面的期刊文章在探討這類甩頭所造成的頸部傷害案例,其實過分猛烈的甩頭是會有不良影響的。




[2] Simon(1997)中提到,造成危險的,是那些非「老玩家」、平常整天看MTV的青少年的加入。




[3] Palmer(2005)






參考資料:


Berger, Harris M., “Death metal tonality and the act of listening,” Popular Music, vol. 18/2, 1999.


Berger, Harris M., “The practice of perception: multi-functionality and time in the musical experiences of a heavy metal drummer,” Ethnomusicology, vol. 41/3, 1997.


Berger, Harris M., Metal, Rock, and Jazz: Perception and the Phenomenology of Musical Experience, Wesleyan Publishing, 1999.


Breen, Marcus, “A stairway to heaven or a highway to hell?: heavy metal rock music in the 1990s,” Cultural Studies, 1991.


Halnon, Karen Bettez, “Inside shock music carnival: spectacle as contested terrain,” Critical Sociology, Vol. 30/3, 2004.


Harrell, Jack, “The poetics of destruction: death metal rock,” Popular Music and Society, vol.18/1, 1994.


Harris, Keith Kahn, “Death metal and the limits of musical expression,” Policing Pop, ch. 5, 2003.


Palmer, Craig T., “Mummers and moshers: Two rituals of trust in changing social environments,” Ethnology, Vol. 44, No. 2, 2005.


Simon, Bradford Scott, “Entering the pit: slam-dancing and modernity,” Journal of Popular Culture, vol. 31, 1997.


Tsitsos, William, “Rules of rebellion: slamdancing, moshing, and the American alternative scene,” Popular Music, vol.18/3, 1999.


Weinstein, Deena, Heavy Metal: A Cultural Sociology, Lexington Books, 1991.


Wikipedia, “Heavy Metal Music,” “Extreme Metal,” http://www.wikipedia.org/, accessed during Jan. 2010.


 


附錄:Youtube上的影音資料


鞭擊金屬曲例


Metallica – Master of Puppet


http://www.youtube.com/watch?v=WEL6_SuQCu8


Slayer – Raining Blood


http://www.youtube.com/watch?v=CUDWLp1yIWw


 


死亡金屬曲例


Death – Zombie Ritual


http://www.youtube.com/watch?v=0vHJpX2xwfE


Cannibal Corpse – Hammer Smashed Face


http://www.youtube.com/watch?v=fTpQOZcNASw


 


黑金屬曲例


Mayhem – Freezing Moon


http://www.youtube.com/watch?v=y84gW_5ZFKE


Emperor – I am the Black Wizard


http://www.youtube.com/watch?v=WWWXKnN7xao


 


觀眾身體姿態


Mosh pit


http://www.youtube.com/watch?v=XQW8eb1P3dk


Wall of Death


http://www.youtube.com/watch?v=yEnrbBUq8G8


Circle Pit


http://www.youtube.com/watch?v=BoxtOHPx-V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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